张小九

【朝耀】玻璃心

※朝耀only

 

 

#0

他和别人有一点点不一样。

因为他的心脏是玻璃做的。

 

 

#1

王耀从弗朗西斯的私人诊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

他沿着这条街的人行道朝着街口的地铁口走去。

有梧桐叶散落在浅青色的地砖上。像是被风吹散了一地的书页。

已经是深秋了。

明明因为车祸而被换了这个一点儿也不结实的玻璃心脏才是今年春天的事情。可他却觉得时间流逝得好慢好慢。

虽然这颗玻璃做的心脏救了堪堪在车祸中心脏遭遇重创的他一命，可是却因为玻璃脆弱的材质，让他多了许多“不可以”的事——他必须保持自己心态的平和，以免任何剧烈的情感让他脆弱的心脏无法承受。

他甚至不能看引起情绪波动大的书籍电影。

更不要说开始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生活就像是倒在一个透明玻璃杯里的白开水。

要不是他那个时候重伤晕迷，而弗朗西斯那儿不巧只剩下了这个备用货，他怎么也不会想让自己换上一颗如此脆弱的心脏——他之后问过弗朗西斯，他能不能再换一颗别的什么材质的心脏，但是弗朗西斯说他的身体经不起再一次换心脏的折腾了，他也只能就这样将就着活。

他只能过着这种白开水的生活，然后每周末去做一个繁琐得不行的检查，仔仔细细地看看他的心脏有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万幸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不堪一击的小心脏还跳的好好的。这周检查弗朗西斯也说没有任何问题。

在他快走到街口地铁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2

其实他并没有很渴。

或者说，并没有很想来杯什么。

但是，等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街边咖啡屋的玻璃门。

伴随着风铃的声音，他听见靠门柜台里，咖啡屋老板向他问好。

老板是个脸颊上有几点小雀斑的年轻女孩子。声音脆脆的。

在他的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家咖啡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记得，咖啡屋的老板……不该是这样的人。不是说她有哪里不好，而是……有哪里不太对。

可他又具体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不对。

明明他应该没有来过这家咖啡屋才对。

其实，自他更换了那颗心脏之后，他就总感觉自己的记忆也仿佛是出了一点什么小岔子。总有些地方无法严丝合缝的闭合起来。有些他以为自己应该记得的东西，真的要仔细回忆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仿佛一副完整的拼图，被抠掉了几块。

他之前也和弗朗西斯提过这件事。

因为他甚至连他在大学时期是怎么和弗朗西斯认识的，都无法回忆起了。他能记起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但是他们认识的契机却是怎么想不起来了。

弗朗西斯说这是玻璃心带来的后遗症。但是又让他放心，说只会忘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让他不必太在意。

“您好，请问您需要来点什么？”大概是看他走了神，女孩又问了一遍。

“啊，”王耀这才回过神来，有点抱歉地笑了一下，“给我一杯拿铁吧。”

“好的。”

“你在这儿开店很久了吗？”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在女孩打单的时候这样问道。

“也没有很久，”女孩说，“其实我也是上个礼拜才刚刚接手这家店。”

 

 

#3

王耀是从柜台那儿转身，想找个位置坐下的时候，看到那个英国人的。

咖啡屋里只坐着他一个客人。

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套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浅色毛衣。

他的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旁边是他正在翻阅的书。翻动书页的手指白皙而修长。

有深秋的浅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身上，为他罩上了一层轻暖的光晕。

咖啡屋里还在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低沉而稍带沙哑的女声在唱着一首节奏柔缓的英文歌。

像是英伦电影里的一个小小的镜头。

他像是不经意地从书中抬起头，轻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把目光转回了书上。

他抬眼的时候，额前柔软的金色发丝在光晕中轻轻地晃动了一下。他的虹膜是一层薄薄的浅绿色——那是像碧绿宝石一样的色泽，薄到几乎透光。

王耀感觉在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自己仿佛隐隐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他竭力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恢复平缓——他脆弱的心脏只怕无力承受这种过分剧烈的跳动——但是这种心动的感觉对他而言，又带着一种突破禁忌的颤栗般的快感。

他在那个英国人旁边的空位坐下了。

 

 

#4

他在楼下小巷的鲷鱼烧店买了一份鲷鱼烧回家。

这家店在一个月还是一家花店。

他每周从诊所回来的时候，都会买一束花带回家，插在家里的玻璃花瓶里——花瓶里新鲜的花，也能正好一周更换一次。

这个却是他对门的小姑娘告诉他的。

他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他对那家曾经开过的花店，记忆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在他意识到自己记忆又出现了新的缺失后，他也有努力仔细的回忆，企图把缺失的部分填补起来——一个月前的小巷，在他的回忆中，每一家店都是或清晰或模糊的，只有曾经是花店的地方，是一片白茫茫的空缺。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始终无法想起一星半点儿有关的事情。

 

 

#5

他在那天夜里陷入了一连串纷繁错乱的梦境。

那个英国人在他的梦中，一会儿穿着浅色的毛衣坐在咖啡屋里端着咖啡，一会儿又戴着黑框平光眼镜坐在他的大学教室里做着课堂笔记，再一会儿又是套着柔软的居家服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按着遥控器，又一会儿是戴着手套在他家小巷的花店打理花草，过了一会儿是套着咖啡屋的围裙在柜台后头低头调制着咖啡……

他最后消失在他毫无头绪的一连串梦境中。

在什么也没有的一片茫茫中，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耳畔轻声道：

“忘了我吧。”

像是冬天呼出的雾气一般，即刻便轻柔地散去了。

 

 

#6

那一整周，他每每想起那个在咖啡屋里偶遇的英国人时，依旧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那颗玻璃做的心脏，在他的记忆里，已经许久不曾这样用力地跳动过了。

如果这周末，他还能在那家咖啡屋遇到他的话……他在反复的辗转和犹豫后，终于在心里打定主意：他一定要向他要个联系方式。

 

 

#7

王耀从弗朗西斯的私人诊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今天在有个他不知名的仪器上花的时间，比平时稍微长了一点。

他照旧沿着人行道朝着街口的地铁口走去。

零落在浅青色地砖上的金色梧桐叶，比上一周少了许多。

秋愈发入深了。

他在路过临近街口的咖啡屋时，不经心的朝里面瞥了一眼。里面没有客人。只有那个小雀斑的女孩子坐在柜台后。

他记得他上周光临过这家咖啡屋。

那个时候好像……也是只有他一个客人。他稍微回忆了一下，也没有想起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其他客人。

他没有多想，就继续朝着街口的地铁口走去了。

 

 

#8

“怎么回事？王耀的心脏又出现那种波动了？”

“……我们只是上个周末在咖啡屋见了一面。”

“为了他的心脏着想，也许你离他再远一些会比较好。”

“我只是坐在咖啡屋靠窗的位置，想在他回家路过的时候看他一眼而已。我没有想再参与他的人生，我知道他现在的心脏无法承担恋爱的负荷，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

“亚蒂，我之前也说过，重复的记忆清除对他的身体带来损伤的。反复多次真的会影响他的记忆力。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做关于你的记忆清除了。从你们大学期间第一次恋爱，到更换心脏后的花店店长，到咖啡屋老板，再到咖啡屋顾客，尽管你的初衷只是想找个地方看着他，并且找的地方离他的生活中心越来越远，但是无法阻止他依旧会注意到你。你只要出现在他生活范围里——哪怕是最边缘，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且他爱上你的时间越来越短，现在已经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就会本能的感到心动——这会让他的玻璃心脏破碎的。”

“……我是不是只能离开他的生活圈了？”

“如果你希望他活得更久一些的话。”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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